異想交流道

 斷念台 黃宏德 2011

醒來時，感覺是躺在潮溼柔軟的地方，等待著。他們來了，啊，種子，多麽標緻美麗的種子啊！說著就把我放進口袋裡帶走了。

從此他們用歌聲澆灌我，用故事餵養我，每日數十回，查看有否冒出芽來。

存心開玩笑吧，我就一直忍住，忍著，不願探出頭。

死了，這是一顆死種子，澆不活，喚不醒，養不大的死種子呀！不知沈睡了多久，我聽見議論紛紛的聲音，並且從靈魂進出的甬道中窺見，他們的眼中不斷掉出失望的灰燼。

看來還是不願放棄，他們日夜歌唱讚美神，祈禱，種子趕快發芽吧！那些歌曲我都會唱了，我也會為自己祈禱。但是，我依舊忍住，而且守著忍住的秘密。

其實，我是想出去的，只是外面的光那麽強烈，曾稍稍瞄了一眼，內心就焚燒起來了。這個世界的壓力，不可承受之重啊！

久而久之，歌聲中開始穿插著哭泣，以及安慰，他們偶而也會討論放棄、不放棄，或者放棄即拯救的問題。我還是堅持忍住，就讓自己成為一個秘密。

有天他們討論之後，終於決定給予最後的晚餐；在聖水澆灌之後，把我移出花盆，清空那些肥沃的土壤，把我置上本來要放獎杯的台座，旁邊有一顆象徵性的磔石。

天啊，這是獻祭啊，一直裝死的我，這下可真死定了。可是，最後的尊嚴仍要守住啊，我忍住；在祭台旁，他們唱著聖歌，一回又一回，一日又一夜，然後把我拋棄在草坪上，走了。

從此，我就赤裸裸的攤開，任由陽光、月光、星光試探，任由風雨吹拂與澆灌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年又一年，我想說，這是既溫柔且暴力，一種嚴厲的撫慰啊！但仍然忍住，這是秘密。

終於，祭台上只剩下祭台，風、雨與光，都化成了鐵鏽，斑斑點點，漂亮！他們圍攏過來說，種子在地上死了，將會獲得新生。我想，已經不想了，要守住的秘密也不再了，世間的磨鍊與爭戰本是一場空，如今，我就像那些鐵鏽，展現了自然美麗的面貌。（2011/10/21王羅蜜多）

註：１．天下父母心，謹向拒學症輔導者致敬。

　　２．圖片係豆皮藝文中心拍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