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羅的夢 王永成 保羅的夢 2008

某女士(Chiao)在部落格發表了一篇文章,題目是「夢魘後的恐慌,這該死的雙人床」,內容是這樣的:

夜深了,輕聲說晚安,關機上床。

好睏------

朦朧間,彷彿有異樣的聲音,在床角。

一個身影,就這麽牆壁穿透而出。

灰白色的長袍,戴著一張很大的面具,

光滑雪白的面具上,五官成了深深的孔。

無視於我的存在,緩緩的移向我的衣櫥,

接著,伸出一隻乾枯的手,探進衣櫥裡摸索,

只見它手中握了一個小小的布包,

我驚訝的問:是誰?

它 ,慢慢的轉過身來,幽幽的看著我。

突然露出一抹微笑,陰森的只能用邪字來形容,

霎時,我全身毛骨悚然,驚嚇的大聲呼叫,

沒想到卻發不出聲音,急得哭了出來----啊----

 

眼睛睜開,發現是夢---淚,還掛在眼角。

驚恐的把燈全開了,眼睛盯著剛才那個牆角---衣櫥,

太寫實的夢境,場景就是自己的房間,這下怎麽睡得著呢?

來回踱步著---拿起電話---好想按下熟悉的鍵---

終究忍著---

終究還是躺回床上。

從小時就喜歡獨佔大床,長大後依然習慣睡雙人床

今天,卻發現空蕩蕩另一邊,讓我沒有安全感,

不敢側睡,因為背後老是空著,『半夜鬼上床』的情景又爬上腦海,

該死的---這時候如果是單人床就好了,貼著牆壁睡,不就安全了嗎?

只好把棉被抱枕衣服推滿另一半,讓自己側睡時不致於背後沒有依靠。

忙了大半夜,再把電視打開 ,努力的看著---

 

在眼皮終於支撐不住蓋下的那一刻---

天,好像亮了---

 

這個夢的描述,簡直就是在說鬼故事,接著加上後面這一段,把無辜的雙人床扯進來,更具有了趣味性和心靈的意義。我覺得,作者在夢的書寫中已舖陳了心靈的劇場。

    我們通常認為,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但經過心理學家的研究,夢的來源與作用恐怕不僅於此,而是比「日有所思」複雜多了。

    在人類的世界中,有很多無法界定或完全理解的概念,便只好使用象徵語言來表達,這除了在宗教中有明顯的表現之外,人本身,也經常會以潛意識、自發性的作夢來創造象徵。換句話說,人的日有所思,以至於身、心、靈的各種潛在狀況,都可能在夢中以象徵的方式顯現出來。

    大家耳熟能詳的弗洛依德即是研究「夢與象徵」的開路先鋒,他認為夢並非偶發的,而是與意識的思維和問題相關聯的。弗洛依德特別強調夢的重要性,把它視為「自由聯想」(free association)的起始點,他的重要主張是,潛抑與願望滿足是做夢象徵的原因。

    受弗洛依德啟發與影響的瑞士心理學家卡爾‧榮格(Carl G. Jung),則對於夢的分析做了方法上的變革。他漸漸排除了與夢不相干的聯想脈絡,而決定全心集中於夢本身的聯想。榮格堅信,夢本身已表達了潛意識想說的東西。他在專業工作中,一再重覆這句話:「讓我們回到你的夢,看看夢說了什麽。」

    包括心理學家、某些神職人員,多多少少會觸及解夢的問題,但解夢的方法有所謂<解夢指南>可以提供方法與技巧嗎?其實是沒有的,就弗洛依德而言,他善於使用具有暗示性的催眠方法來引出夢境,分析夢境。榮格則著重於人格的相互辯證,在面對被分析者時,必須放棄自己的偏好與成見,以便進入夢的個人脈絡,發現夢所要提供給當事人的詢息。

    Chiao而言,我對她的生活背景其實是不清楚的,但惟有在部落格的抒情文字中來感受一些心理狀況,一些孤寂的表達、對愛情的幻想和似乎有多次看到鬼的經驗。對於Chiao的夢,我就試著回到夢本身,看看這夢說了什麽。

 

      灰白色的長袍,戴著一張很大的面具,

光滑雪白的面具上,五官成了深深的孔。

無視於我的存在,緩緩的移向我的衣櫥,

接著,伸出一隻乾枯的手,探進衣櫥裡摸索,

只見它手中握了一個小小的布包,

 

自古以來,「鬼上身」的故事反覆被描述著,這似乎已成為一種原始的本能。在上面這一段敘述中,Chiao看到一個著長袍戴面具的身影,可視為死神的象徵。榮格所說的安尼姆斯(animus)是女人內在潛意識的陽性化身,在此,它以死神的形象現身,但又戴了一個「光滑雪白的面具」,接著伸出「乾枯的手」。這種光滑與乾枯的對比,已形成了一種暗示,初生與死亡,青春與老化警訊。

衣櫥,象徵人的內在心靈,而繡花小荷包,(依 Chiao 的補充說明,內有玻璃珠子、漂亮扣子等玩意兒),則顯示了純真的少女情懷。因此,歲月的焦慮,就在這夢的象徵裡浮現出來。

榮格認為,安尼姆斯很少以性愛的幻想或情緒的狀態出現,它比較常用隱蔽而神聖的堅信型態出現,即使一個外表很陰柔的女性,其安尼姆斯也可能同樣是一股無情而頑固的力量,它喜歡在一個冷若冰霜的女人的沈思中重複這樣的主題:「我活在世上的唯一願望是得到愛但是他並不愛我。」

人們很容易被潛意識「附身」,其實也就像被鬼附身一樣。有時候,安尼姆姆斯就因此而造成女性感情上的被動和麻木,或者是一種深深的不安全感,而導致無力感。我們可以再看看Chiao 所寫的這一段:

 

從小時就喜歡獨佔大床,長大後依然習慣睡雙人床

今天,卻發現空蕩蕩另一邊,讓我沒有安全感,

不敢側睡,因為背後老是空著,『半夜鬼上床』的情又爬上腦海,

該死的---這時候如果是單人床就好了,貼著牆壁睡,不就安全了嗎?

  

    這是Chiao回到意識世界的表白。「如果是單人床就好了」,其實這種意識表達與潛意識的訊息是相違的。安尼姆斯的現身使不安全感浮現出來,這種不安全感包含感情上的虛幻,青春歲月的流逝,心靈的焦慮等等。即使換成單人床,或者貼著牆壁睡,亦無法改變這些心理狀態。

    在看了Chiao的夢境描述後,我曾引用詩人古塵一首有關「單身」的獨行詩:

 

    側睡,讓時間在身後湧成海。

 

    這單獨一行的詩,似乎很巧合的貼近了Chiao的心境。而Chiao的回應如下:

 

      側睡,讓時間在身後湧成海

仰望,將思念在眼前疊成山

輾轉,擁依戀在懷裡纏成綣

起身,任夢境在陽光下成煙

 

Chiao這首詩,讓我進入了相互辯證。在詩中,我們很清楚的看到了「時間」「思念」「依戀」「夢境」這些表白,感情世界的虛幻與不滿足成為主軸。試想,時間已成為身後的海浪,重重疊疊的思念彙成眼前的島嶼,但她仍是懷抱著依戀的浮木,可是,起身再起身時,夢境已成雲煙。這些清醒的思惟和前述的夢境明顯的不同,也明顯的有其脈絡可循。

夢的象徵,是一種隱喻,它可以提醒我們生命中可能面臨而不自知的危機,但也可能是一種陷阱,會形成錯誤的引導。榮格認為,消極的安尼姆斯可能餵養著幽微的毀滅性態度,但它也會有非常積極有價值的一面。在女人的生活中,她的意識必須花很多時間、經歷很多痛苦來解決安尼姆斯的問題。但是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安尼姆斯是誰、是怎麽回事,以及她如果要面對這樣的現實,又不容許被其附身、支配,那麽她的安尼姆斯就會變成無價的內在伙伴,賦予一些有陽剛氣慨的特質:創新、勇敢、客觀和智慧。(註:引用自榮格所編:人及其象徵)

總之,Chiao的夢是具有深沈寓義的,上述的分析即是回到夢自身,嘗試提供給一些自我檢視與反思的論點。夢可以令人驚惶焦慮,但也可以引以為高靈的提示,更進一步邁向本我個體化的進程。能確實理解高靈的指示,分裂的自我能不斷進行整合,正是人生幸福快樂的重要泉源。

Chiao的夢境,我本來只是做了簡單的回應,但可能字數太多無法輸入,甘脆就花點時間把榮格的思想整理一下,順便做了夢的解析。我並非諮商師,但上述的解讀和論述,或可提供 Chiao 以及網上諸友參考。

2010.7.26王羅蜜多)

 

  1. 卡爾‧榮格主編,龔卓軍譯,<人及其象徵>,立緒出版,2002
   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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